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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年間著名武將岳飛與奸臣秦檜的故事我們每一個人幾乎都耳熟能詳。

杭州岳飛廟有幅對聯: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鐵無辜鑄佞臣。

此聯將英雄岳飛的報國愛民的耿耿忠心,力挽狂瀾的英雄氣慨,與誣陷殘害岳飛父子的秦檜等人的陰險奸詐、賣國行徑刻畫的淋漓盡致,入木三分。

另外一個有趣的範例:乾隆年間狀元秦澗泉學士是江甯(今南京)人,秦檜也是江寧人,人皆以為澗泉為秦檜之後。一日澗泉至西湖,有人請他瞻拜岳飛墳並題聯。澗泉無奈,題云:
人從宋後羞名檜,我到墳前愧姓秦。

忠奸之判,儼如冰炭。秦檜謀害岳飛,遺臭一至如斯!

雖然「岳秦歷史地位的判別」在一般中國人的認知裡如此根深蒂固,我個人還是不太能接受這樣黑白分明、忠奸對立的歷史哲學。一面倒的歷史裁判固然反映出我們經常簡化善惡概念以方便教育的需求,但是也容易把歷史人物所處的立體時空給模糊帶過、間接壓縮了歷史想像思辯的空間。

我這麼說並不是要為秦檜翻案,我也沒有能力爬疏宋高宗與金人議和那段歷史讓它正反並呈,我只是覺得看待歷史人物或評論史事寧可預留轉圜的空間而不要急著定於一尊比較恰當。

舉個例子來說,我很敬佩的一位作家余秋雨先生曾經寫過蘇東坡的故事令人印象深刻。只不過寫著寫著就不停痛貶那些陷害蘇東坡的小人,害得我們的大文豪顛沛流離,畢生憂患不已;我邊讀余先生的文章就邊想如果沒有這些小人,蘇東坡得以順利在朝廷當官,平安無事到老死,難道我們今天還讀得到他無數的傑作嗎?中西歷史上有太多的藝術家都是從困頓失所中間淬煉而出不朽的傑作,小人排擠也好、當權派作梗也罷 (十九世紀法國印象派大家 Monet 幾次參加主流畫苑的評選都不幸落敗),藝術家或是我們後人到底該感謝他們還是該痛批他們?這絕不是一個簡單的選擇題,也最好不要由我們以自己的喜好來選邊吶喊。

持平議論古人困難,評論當代的人也不要忘記歷史會時常捉弄人的特性。有些自認為看重歷史的人很容易就把「歷史評價」套在雜文裏來警告自己看不順眼的人物。 (這裏有一個現成的例子,識者讀過就知道我說的是什麼意思:...今天她的轉變、她的承諾、她對媒體的殘害、她的食言而肥,每個臺灣人都在注視與記錄,也許她能運用一時的聰明與口才在藍營裏找到掌聲,不過,如果她以為這就是日後歷史對她的評價,那她就大錯特錯了。) 我總是覺得這種習慣不值得仿效,雖然這樣陳述讓作者和讀者都有一種雄壯、開闊、很有意義的感覺。

其實,人類對歷史的闡述或解釋本身就是反覆無常、變化多端的,正統與民間不一定同步 (日本的西鄉隆盛是一個範例)、短期與長期不一定一致 (對喬治華盛頓的評價在美國五十州的範疇裏和十三州的時代就大不相同;哥倫布發現新大陸是功是過看你從什麼時間、什麼地方認識他),更不要說知識的演進、權力的消長、甚至宇宙觀的變動都會持續修正我們對歷史的一點點摸索與認識。「蓋棺論定」嚴格說應該是歷史知識落後、心智活動停滯的象徵,蓋棺鮮少論定一個重要的歷史人物或他背後的事件,因為活著的人不是來自於真空,活著的人不僅承繼歷史也不斷解釋、捍衛、塗改同時創造歷史。

因此,在評論當下活生生的人的時候也許可以拿一些以往的事件或人物做模擬來增添閱讀文章的樂趣,如果跨越這個界線,好像可以洞悉未來、勸告被評論的人物注意歷史地位的問題 (間接宣告自己站在歷史的一邊),那麼作者不是太高估自己,就是誤認為「歷史就到此為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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