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河戲法

2008 年台北的歷史博物館展出米勒 (Jean-François Millet) 畫作的時候，我曾經也想去附庸風雅一番。但是到了現場附近才發現已經大排長龍，當天好像並不是週末，天氣也有點悶熱，史博館外的人潮把我這個不習慣排隊的人給擊敗了。不過，這麼多的人願意排那麼久的隊去親近名畫，可見名畫的魅力很大，能夠帶給近距離觀賞的人無比的享受是無庸置疑的。

今年五月十六/七的週末，我們家有機會到美國中部的大城芝加哥去參觀。由 Renzo Piano 爲芝加哥藝術學院 (Art Institute of Chicago，以下簡稱 AIC) 設計建造的「當代藝術分館」 (Modern Wing) 為了慶祝新廈落成，第一週招待遊客免費進場。我們在芝城停留的時間雖然不長，還是抽出時間體驗這位世界知名義大利建築師的新作 (巴黎的龐畢度中心也是他的作品之一) ，沒想到在博物館裡更有意想不到的收穫。

通常像我這樣的業餘人接觸名畫資訊的時候，不大記得住它們究竟棲身何處。這次參觀 AIC 才發現裡面典藏很多重要的畫作，可說是眾星雲集，大廟供奉著大菩薩。

其中法國畫家 Georges-Pierre Seurat (1859-1891) 最有名的作品 A Sunday Afternoon on the Island of La Grande Jatte (1884-6) 是一幅寬約三公尺高約兩公尺的巨作，這幅畫結合了精工與熱情，是十九世紀西洋繪畫藝術的代表作之一。

平常我們看到海報複製品的時候很好奇點描畫法 (pointillism) 要耗費多少精力，到了現場才發現應用在大幅畫上困難又更加倍。爲了練習技巧，Seurat 先模擬了二十六張很小幅的作品以後才開始動工，即使是如此，可以想像構圖、比例、色調、光影都不容易掌握，結果他花費了兩年的心血才完成整幅畫。這樣風格特殊的作品令絕大多數親眼目睹的人讚嘆不已，無怪乎穩坐 AIC 鎮館寶藏。下面是一張有趣的現代攝影對照圖 (請注意右側舉陽傘的歐巴桑左肩背的提袋)：

大約和 Seurat 同時期另外有一位法國畫家 Gustave Caillebotte (1848-1894) 可能一般人並不熟悉他的名字，但是一看到他的傑作 Paris Steet, Rainy Day (1877) 很多人立刻認得出來，就好像大家都會背誦「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這首〈涼州詞〉，卻比較少有人知道作者的名字叫王翰一樣。Gustave 通常被歸類為印象派的畫家，但是這幅畫精緻寫實到像一張照片，和大家熟悉的印象派先驅莫內 (Claude Monet) 的畫風有很大的差別。這幅畫的實際尺寸和上述 Seurat 的作品差不多，近觀造成很強烈的視覺效應。

說到寫實畫風，比 Gustave 晚一個世代出生的美國畫家 Edward Hopper (1882-1967) 有一幅畫經常被人用來和 Gustave 相比擬，巧合的是，Hopper 的代表作「夜貓子」(Nighthawks 1942) 也收藏在 AIC。

我最先聽說「夜貓子」這件作品並非從藝術圖書中，而是在閱讀一本科普書《光的故事》的時候讀到作者的介紹，S. Perkowitz 教授是一位任教於 Emory 大學的高能物理學家，在書中他用這幅畫來說明現代日光燈源的一些特徵，可見好的作品可以從不同的角度啟發慣於思考的人。這幅畫除了光影技巧令人印象深刻以外，畫中人物彼此的關係也耐人尋味；如果說「畫中有話」，夜深時刻，藉著這間街角的小吃店，畫家到底要表達什麼？是現代都市的人際疏離、空洞與孤寂？人的情感沒有出路？還是珍珠港事變後美國人心的鬱悶？不論 Hopper 的初衷為何，Nighthawks 儼然已經成為體察美國都會文明的一個重要視角。

最後值得一提的是美國鄉土畫家 Grant Wood (1891-1942) 的作品 American Gothic (1930)。雖然這幅畫在美國以外的地方並不那麼有名氣，卻是美國近代藝術最受歡迎的文化圖像之一。後來的人經常模仿這幅畫的風格並將畫中的男女主角改變成各種各樣的造型，這種際遇和達文西的 Mona Lisa 或 Edward Munch 的 The Scream 非常類似。和上面幾幅畫比較起來，它的尺寸很迷你 (長約 74 公分，寬約 62 公分)，技巧也不算特別突出 (Wood 最初以這幅畫參加 AIC 的繪賽比賽只得到銅牌加三百元獎金)，但是能激起一般美國民眾的認同和旁觀者無窮的想像，這是它最奇特的地方。

喜歡繪畫或對視覺藝術有興趣的網友，今後有機會到美國芝加哥地區旅遊的話，不妨到 AIC 接觸這幾幅畫作，在心領神會之際也許更能夠理解 Edgar Degas 說過的一句話：你不知道怎麼回事的時候，繪畫很簡單；等你知道了，就很困難 (Painting is easy when you don’t know how, but very difficult when you do.)。